走在“生死”边缘的血液内科

• 走在“生死”边缘的血液内科
  
  

  

  我是一名研究生，学习方向主要肿瘤放疗。还记得前几个月前轮转血液内科，它跟放疗科相比，多少还有些可以治愈的疾病，比如缺铁性贫血、急性酒精中毒、血小板减少症等，糟糕点的话就是血友病、地中海贫血等。不过那些血液内科的几大杀手：如白血病、淋巴瘤、再生障碍性贫血直接把它推向肿瘤科界限，所以毫无夸张的说，血液内科也是时刻走在生死边缘的科室。

  “医生，我啥时候才能不靠别人重新站起来”

  她是一位58岁女性患者，鼻腔NK/T淋巴瘤，我跟值的时候，刚刚完成第5程化疗。大概是半年前，她因鼻腔毫无征兆的出血入院的，最终确诊为III期淋巴瘤，上级医师打算结合这次化疗后的效果，继续下一程化疗或者行鼻腔的放疗。

  每日查房，印象最深刻就是她痴痴地望着头顶发白的天花板。因为化疗后，肝肾功能差、血象三系都低、加上感染发烧全身乏力，她也只能重重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由于鼻腔还时不时出血，凝结的血块像大旱后干涸的土块干巴巴地贴在她的嘴角和鼻翼两旁。最近因凝血功能差出血更加频繁了，她的两个鼻腔插满了棉签，还好是鼻咽部一些毛细血管的出血，大一点的血管出血我们都只能请耳鼻喉的医师会诊止血。

  后面从上级医师得知，她夫妻两是人民的教师。刚入院的时候，经常还有12、13岁穿得花花绿绿小朋友三五成全的过来看她，病房簇满了各色鲜花，飘着一阵阵水果的清香，整个死气沉沉的病房瞬间朝气蓬勃，洋溢着浓浓的师生情谊。后面两次化疗，状态越来越差，她也要老公尽量不要学生过来了，因为不想自己的学生看到身体如此糟糕的她。

  有一天早上查房，她在老公和我们医护人员的帮助下，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她手搭在我肩膀的时候我明显感到沉沉的份量。“医生，我什么时候才能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她仰着插满棉签的鼻孔，痛苦地微微说道，其实她这个时候连个简单的翻身都要老公的帮忙。“**老师，你会慢慢好的，不要着急，会慢慢好的。”上级医师亲切地说道。此时，我明显看到上级医师的眼角闪着泪花。

  第二天早上我来到值班室，恰好是我上级医师值晚班，她一脸憔悴地说：“**老师凌晨1点多走了。”听到后，我身子一怔，从上级医师之前眼角的泪水、和现在不止的叹息，看得出她充满了无奈和惋惜。她从事血液内科治疗已经10多年了，再丰富的临床经验，面对某些疾病她还是无可奈何。

  再次去**老师病房查房，其他的患者如往常一样等待我们的到来，唯独她的床位收拾得干干净净空空如也。我没有勇气往她的床位多看一眼……

  “妈，我想回家，我死也要死在家里……”

  还有一位患者，是位25岁急性髓细白血病男孩子。每次管年龄相仿的患者，我都会格外留意，同时也感到特别心疼。他同样是第5程化疗，化疗结果也是同样的糟糕。特别是白细胞过低，查痰已经发现细菌和真菌的混合感染。他口腔硬腭附着一层白斑和脓性分泌物，每天早上，护士都要为他清理口腔将近半小时。每天经生理盐水不停地漱口和冲洗，还没长好皮肤粘膜又被重新擦拭掉，整个口腔硬腭如同地图般坑坑洼洼。因为硬腭皮肤粘膜痛觉比较敏感，护士每次清理都格外小心，他还是免不了痛苦的呻吟，因为实在是太痛了。

  每天查房，他都是强忍着口腔的疼痛汇报自己病情，最后都不忘补充一句，今天护士操作特别轻柔，疼痛没有往日那么明显。

  他这次化疗不但引发了肺部和口腔的感染，而且肿瘤细胞并没有缓解的迹象，他现在状态一天比一天差了。上级医师在办公室轻轻地跟我说，如果他肿瘤细胞还不缓解，怕是很难挺过来。他母亲从他刚开始还能下床简单走走，到后来只能靠着被子勉强坐起来，现在整日都只能平躺，一切看在眼里的母亲每天以泪洗面。她时常坐在走廊外的长椅上，呆呆的望着窗外的江水，眼泪“簌簌”地不自觉地大滴大滴落下，那一排长椅不知道坐过多少在那里哭泣的患者家属。一个人静静地待上片刻，母亲匆忙地抹完眼泪，擦拭下通红的双眼，立马赶到病房照顾病重的儿子。

  几天后，母亲拖着憔悴的身子来到办公室，说要送儿子回家。我们听到有些点意外。母亲哽咽地转述儿子跟他说的：“妈，我只想回家，我真的很想回家，我死也要死在家里。”上级医师说，他平日治疗就挺倔强的，这次说放弃他肯定也是太累太辛苦了，不想在坚持了。当天晚上，护士为他准备了满满一袋氧气，因为回到县城农村还需要两三个小时的路程颠簸。鼓鼓的那包氧气袋承载了一个患者对家的渴望，落叶归根，即使身体再痛他也只想回家。不由让我想起《活着》里面的主人公富贵，他被糊涂地拉入国民党军队，最终国民党被解放军攻陷，作为俘虏的他紧张地只是说了四个字：“我要回家。”

  在血压内科轮科，这里上演了太多一幕幕生死别离。那条走廊的长椅，换过一批又一批伤心绝望的家属。我们能做到就是不断提高自己的技术和强化内心，也许精湛的医技奈何不了绝症，但是我们饱满的热情、温暖的人情可以给患者和家属送去对抗疾病的信心，还有人世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