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殖民医学史的新尝试

发布日期:2019-05-23 来源:网络整理 浏览量:
  • 医学史的书写近年来在华语学界呈现出方兴未艾的态势,不仅有专业的医师主笔,还有历史学者的参与。与前者专注于医学本身的发展不同,在历史学者手里,牵涉人群生命健康的医疗实践成为绝佳的观察工具,为理解历史创造了新的可能。原本隐秘幽暗的权力机制,在公共卫生史的揭示下得以彰显。

    学者们开始认识到,医学自身的发展不仅深受社会政治文化的影响,也在相当程度上形塑了人们的身体观、疾病观,乃至整个族群和国家的公私边界与权力分配。应该说,这一学术思潮的产生,固然与学术社群内部的自然生长有关,但也离不开英文世界的推波助澜。像内、外史的概念、“医学化”的理论、性别与身体等议题,均为舶来品。然而,作为西方医学史的重中之重,探讨帝国殖民与医疗的殖民医学史(colonialmedicine)却长期被大陆学界忽视了。

    笼统而言,兴起于上世纪后半叶的“殖民医学”,系指自17世纪以降,西方列强(包括近代日本)在殖民地所发展出的医疗卫生体系,既包括医学思想层面,也涉及医疗实践。早期的殖民医学史受到西方左翼思潮的影响,将现代医学视为帝国侵略的工具乃至“帮凶”,不仅破坏了印度、非洲和美洲的传统医学,更以牺牲土著居民的代价,换来了现代医学的腾飞。这一带有医学本质主义和决定论色彩的叙事,忽视了在地医疗传统可能的抵抗力,将被殖民者置于失语的境地,因而被认为仍然是西医中心观的产物。

    随着“自下而上”的视角的提出,殖民医学史由先前单纯地阐述殖民权力结构不对称,转变为探讨外来医学与在地医学如何共同发生变化的。所谓现代医学既非西方医学的线性进化,也不等同于殖民之前的宗主国医学与在地传统的简单损益和叠加,乃是一个异常复杂的杂糅体。

    遗憾的是,殖民医学史对于帝国主义在东亚的殖民活动关注还不够,在研究的深度和广度方面都不足以与其他地区相提并论。因此,温州大学人文学院的杨祥银教授在2018年底出版的专著《殖民权力与医疗空间——香港东华三院中西医服务变迁(1894~1941年)》(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便成为该领域的重要作品。

    港英政府在1870年创办的东华医院,原本是为华人提供中医诊疗服务为特色的东亚第一个中医院,但在半个世纪之后,却逐渐转型为西医独霸的医疗机构。其间广华医院和东华东院次第成立,与东华医院合称“东华三院”。后两所医院虽然建立稍晚,但也有从中西医并存到西医主导的历程。杨祥银选此为研究对象,一举将中医与西医、殖民者与被殖民者等多方面对立而又交融的元素囊括其中,为本书奠定了宽广的基础。

    该书分为五章,除第一章为导论,第五章为结论外,中间核心的三章主要围绕香港东华三院,分析“西方医学如何成为加强殖民统治与传播帝国意识形态与文化价值观念的重要手段”,“西方医学在多大程度上有助于改善和提高当地人的健康与医疗水平”,以及华人大众与中医又是如何看待西方医学的(页27)。这三个议题显示出作者宏大的问题意识——作者并不甘于仅仅就事论事的微观研究,而希望借此与西方殖民医学史进行对话。

    作者首先用第二章细腻的笔墨回答了东华医院为何会在19世纪末由中医院变为中西医并存的状态。1894年造成惨重人口死亡的香港鼠疫是关键所在。这场来势汹汹的鼠疫令17世纪曾席卷伦敦的骇人瘟疫“黑死病”再次成为可能。如坐针毡的港英政府采取严厉的隔离措施,试图从各种途径阻断鼠疫的传播。东华医院作为收治华人最多的医院,引起港英政府的重点关注。他们以东华医院不具备卫生防疫措施为由,责令其加入西医,由此引发长达两年的西医进驻中医院的争议。最终,东华医院以妥协作为交换,在取得存续的同时,却也被接引至西医的轨道中。

    第三章考察东华医院的中西医并存时期(1897—1938)。在此期间,由政府任命的华人驻院西医承担起越来越多的重大职权,包括死亡统计、公共卫生,并在临床治疗和护理体系取得突破。到1915年时,住院病人选择西医治疗的比例已经超过了选择中医治疗的比例。在作者看来,这一变化“某种程度上得益于(西方)医学专业化的发展和东华三院董事局的支持”(页183)。不过,华人西医的权限并不足以使之涉足管理中医事务,所以在这个阶段,中西医基本上并行而不相害。

    转折点出现在1938年。这一年东华三院迫于财政支绌,不得不向政府请求增加补贴。政府抓住机会建立了凌驾于东华医院董事局之上的医务委员会。以西医和政府官员占多数的医务委员会开启“全面干预原本由董事局掌握的行政、医务与财政权限”的时期(页185)。至香港沦陷前,东华三院的大部分中医病房已经被西医占用(页233)。这便是第四章的主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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