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学的职业现状和个人前景

• 麻醉学的职业现状和个人前景
  
  

  如果说医院是个大窑子，麻醉科就是大茶壶，天天被小姐和嫖客使来唤去，比谁都忙。讨一杯残羹剩饭，还经常被人说是美差。遇上喜好南风的客人，也得上一线当小姐，也得趴倒了让人家上……

  

  正文

  其实早就想写这样一篇文章了，但是一直不知道从哪里落笔。不久前，在浙江又一个年轻的麻醉同仁倒下了。

  同事突然问我，你们麻醉到底是怎样一个职业，为什么总能传出猝死的噩耗？

  在普通老百姓眼中，麻醉医生或许还是打一针了事，不疼就行的角色。而实际上现代麻醉学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庞大的学科群。

  放着危重症和疼痛诊疗不说，单就老百姓印象中的手术麻醉，就远不止打一针那么简单。

  用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来解释，你让人家睡着了，总得再让人家醒过来吧。你让人家做手术的时候不知道疼了，还得让人家手术之后再知道疼吧。

  所以，麻醉从最开始的时候就远不是打一针那么简单，因为要达到上面那个最朴素的工作目的，首先就要保证病人平稳安全的度过整个手术期。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处理手术过程中可能发生在病人身上的各种意外。

  这个问题可不是一句话，或者一本书能解决的。麻醉是一个不以人体功能为单位临床科室，所以我们面对的是各个科室的病人。

  这就要求麻醉医生必须拥有渊博的医学知识，敏捷准确的判断能力和运筹帷幄的处事风格。

  我们既要有外科医生的操作技能，也需要内科医生的用药风格。

  那么，我国麻醉医学的水平究竟如何呢？非常谦虚地说，我国的麻醉水平已经走到了世界的前列。

  受特殊人文环境（中国特色的医患关系）影响，中国的麻醉死亡率绝对处于世界低值，据说部分医院已经达到低于1/20万的世界先进水平。这跟我国麻醉界的奋斗显然是分不开的。

  但更为讽刺的是，在中国麻醉医生拼命降低麻醉死亡率的同时，中国的麻醉医生的非正常死亡率已经高于1/2万！

  也就是说，中国麻醉医生非正常死亡率是麻醉这种举世公认的高风险医疗行为导致患者死亡率的十倍还多！！

  这明显是一个不正常的现象，那么它背后的根源在哪里呢？就得从麻醉的从业现状说起了。

  长久以来，无论是从群众的意识还是从专业的设置，麻醉专业都经常被看成是外科的附庸。长期以来，麻醉医生以一种“承包者”的形式，出现在外科治疗的过程中。

  患者把自己的全部信任交给了外科医生的同时，却不知这其中最重要的部分——生命安全，又被外科医生转包给了麻醉医生。

  这时候就比较尴尬了，一个大众眼中的“二道贩子”专业，居然是全局核心部分的实际掌控者。

  可是麻醉医生却从来没有资格享受这份殊荣，在我们民族的浅薄中，幕后是从来出不了英雄的。不但如此，麻醉医生还经常成为上游业务的替罪羊。

  手术成功的时候，你是一针了事的幕后英雄，那要是出了问题呢？

  术中出事是麻醉意外，术后出事是护理不当，这是我见过最多的，涉及手术的医疗纠纷的解决方式。

  一方面，患方已经把最大的信任交给了外科医生，那么一旦出现问题，他的第一感觉一定是更倾向于问题出现在细枝末节上。

  另一方面，从医疗机构的利益出发，外科医生的成长周期长，医院在他们身上付出得也更多。一个外科医生的倒下，经常会累积一个专业梯队。把责任推给麻醉和护理，是医院最经济的解决方案。

  在这里友情提示一下各位“闹友”，出现手术意外之后，咬住你的主刀医生，其实比咬住一个麻醉或护士，远期收入更为可观。

  

  从一个医生个人发展的前途来看，麻醉又是一个怎样的专业呢？

  刚才说过，在我国目前的医疗体制中，麻醉是外科系统的“二道贩子”。

  在外科治疗过程中，麻醉的全部操作都是在幕后完成的，那么麻醉医生想成为一代名医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在信息时代的今天，普通老百姓能随口说出几个知名外科专家的名字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我敢保证，能说出麻醉领域专家的，绝对是寥寥无几。

  从近些年的医疗剧就能看出一些端倪，编剧们总是喜欢把剧情设置在心脏外科，神经外科，妇产科这样的科室里。

  因为他们觉得新生命的诞生是神奇的，把心脏玩弄于股掌是超酷的，而撬开人的脑袋则是神奇的。

  总之，把故事情节设置在这样的专业环境中，更容易吸引观众的眼球，从而引发观众追剧的热情。

  其实呢，这些惊险的外科操作，基本上都是针对疾病和器官本身进行的。无论手术的相关情节多么引人入胜，患者的生命一定掌握在麻醉医生的手中。

  作为一个局外人，在感慨现代医学神奇的同时，你当然不会意识到，这些重大手术背后的，那个二道贩子医生的重要性。

  但是如果你这么想呢，任何医疗操作的目的都是为了治疗疾病。那么对患者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够活到治疗结束。

  所以任何一种手术能够从构想走到临床，并最终用在患者身上，麻醉一定是最早的拓荒者之一。只有麻醉的风险被充分控制以后，外科医生才敢于对人类进行相关操作。

  这样看，这个幕后的二道贩子，是不是真的有点伟大呢？

  正因为麻醉的从业环境和个人前景如此差强人意，这个专业队伍从来都是人员不足的。

  不足到什么程度？最直观的现象之一就是，我国的医学院校对麻醉进行小专业招生。

  听到这话，你一定要惊叫了，高等院校对麻醉单独设置专业，难道不是因为麻醉的学科地位崇高吗？

  那我明确告诉你，“拉倒吧！”

  从医学的本源来讲，现代医学教育只有一个专业，那就是临床医学。医学生只有进行了大临床的系统学习，才能对人体有一个系统全面的认识，进而适应各个临床科室的具体工作。

  所以哪个专业被提出来单独招生了，恰恰能说明这个专业的从业环境是不理想的。

  影像，检验，麻醉，甚至包括执业体系都相对独立的口腔和预防，哪一个不是因为吃力不讨好，或者曾经极度不受重视，为保证从业队伍的延续，而单独拿出来招生的？

  麻醉专业的单独招生，在特定的历史时期，确实解决了麻醉医生人手严重不足的窘境，但对于整个麻醉专业的发展，作用却是消极的。

  刚才说过，麻醉学需要的是临床功底扎实的医生，而这种短平快的小专业培养方式，学生的未来从一开始就被预定了。

  所以无论是老师的授课，还是学生的学习，都不自主地发生了偏重。

  在这里，不怕得罪同仁的说一句，很多小专业出来的麻醉医生，如果工作后没有进行临床知识的恶补，大多都是只懂麻醉不懂临床的匠人。

  工作中他们看着手术瞠目结舌，及至自己的手术台上出现问题，妥妥的成为了外科的替罪羊，连给自己辩解的能力都不具备。

  所以，小专业招生，其实只是历史特定时期，为了缓解麻醉用人荒的权宜之计。近些年学界大佬们也认识到了这种培养方式的消极之处，取消小专业的呼声也是越来越高。

  这里再挑个事，据说国家又要给儿科进行小专业招生了，这说明什么问题，已经不需要我解释了吧。希望以后的孩子们当心，不要上了人家的圈套。

  说到用人荒，就可以说说现在麻醉医生的生存现状了。

  按照我国目前医疗机构的设置，二级医疗机构，每天正常的手术安排在一百台左右，三级医疗机构经常轻松达到两三百台，至于一些大佬级医院，每天五六百台也是有的。

  这么大的手术量，平均到整个外科系统，可能并不繁重，毕竟国家卫生专业技术考试目录里，涉及到手术的科室有二十几个，几百台手术平均到各手术科室，每科每天不过二三十台而已。

  可是这些手术一旦到了麻醉科，那就是星汉灿烂了，因为麻醉科负责全院手术的麻醉工作，并不以患者的功能为单位进行区分。

  你能想象一个麻醉医生的工作量有多大么？笔者下海之前，曾经在一个并不是很大的三级医院工作，每天正常的手术在二百台以上，平均到每个一线麻醉医生的身上，每人每天还能控制在十台以内，这对三级医疗机构的麻醉医生来说，已经是非常幸福了。

  但是如果在你值班的情况下，你还需要处理急诊手术。这样一个24小时下来，做十到二十台麻醉也是有可能的。

  说到这里，有人一定会算小账了，二十台手术，你扯呢？一天才只有24个小时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般情况下，白天的择期手术（就是提前预约好的那种）因为有预先的安排，发生撞台（几台手术同时开展）的机会是非常低的。

  但是一到晚上，值班的你就成了这个专业唯一在岗的人。这时候患者的病情就是命令，禁止同时开展多台麻醉的临床规定，经常成为一纸空文。

  笔者下海之前，曾经一次性同时开展四台手术的麻醉工作，这在当时，并不是我们科的最高记录。

  现在可以想象一下麻醉医生的工作量有多大了。我们曾经开玩笑地调侃，如果说医院是个大窑子，麻醉科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头牌小姐，每天在后门送旧，前门迎新中周而复始，自己却无力反抗。

  结果人家外科和行政的大爷们不干了，“你们太高看自己了，小姐是要盈利的，所以我们才有资格以小姐自居，至于你们麻醉，最多就是个大茶壶！”

  我们一想，还真是这样，麻醉医生每天被这帮小姐和嫖客使来唤去，比谁都忙。结果只能讨到一杯残羹剩饭，还经常被人说成是美差。遇上喜好南风的客人，也得去临床一线当小姐，趴倒了让人家上……

  刚才说的这只是麻醉科一个太平工作日的情况，毕竟并不是每一台手术都能顺利结束。

  如果这手术进行的很不顺利，术中枝节横生，甚至屡屡危及患者的生命，那种感觉真是酸爽极了，比之在过山车上畅游一天的感觉，那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再遇上一些磨人的手术，那你绝对是欲哭无泪。笔者曾经在距离下班只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接下了一台手术，结果这台手术状况迭出，最终进行了三十二个小时。

  

  无论是情理之中，还是意料之外，麻醉科的医生们，每天就是这样，一边应对着繁重的工作任务，一边还得接受着各种精神刺激。突然有一天不甘于现状想要来个逆袭，结果发现这个专业本来就tmd无法出人头地。

  这个时候你会发现，原来这是一个想做小姐而不得的专业。

  有人说，麻醉医生的收入很高，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麻醉专业的学科特点决定了，收入不会太高，通常为同单位外科医生的1/2～1/5。

  但是你的一家老小还要生存，那你就不能闲着。所以你只能每天天不亮就走进手术室，经过一天紧张而繁重的工作，如果运气好的话，你可以正常下班，而这时已经月满西楼。

  当你走在回家的路上，呼吸着同类吸剩下的雾霾，自觉酸涩中却沁着香甜，毕竟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麻醉医生就是这样一群孜孜以求，却无欲无求的人，他们在治病救人的一线冲锋陷阵，默默奉献，在同行和患者的争议和诟病中艰难前行。为的只是患者多一分安全，生命多一分胜算。